107、决议 (第1/2页)
在树皮装饰的木屋里,光影斑驳错落。
因为树皮并非平铺于木板,而是原汁原味地包裹着根根原木。
只有主座背后那面墙因悬挂了一张麻毯而显得平整。与四周的晦暗相比,火光将那张毯子映照得尤为明亮,并在上面留下一尊远超实际的高大身影。
徐三公子的身影。
此时,这身影恰如他本人之境况,看似高大,实则单薄脆弱。
自雷成大师像条褡裢一般驮在马背返回大寨,昼夜之间,其信徒已散去一半。余下六千余人也惶恐不安,营里随处可见三五成群,交头接耳。
用鲁巴的话说,整个大营都弥漫着焦虑与失败的气息。
主座两侧,简陋的草席上跪坐着霹天军当下几乎所有主要将领。
洪昇并未刻意隐瞒他们此行经历,因为活着回到大寨的三十余人,每一个都是见证。于是不到两个时辰,营区所有人已然全都知晓他们此次遭遇的可怕事情。
若非雨过天晴,若非沙吐诃最后找到了路,带他们成功逃出野兽和蛇群陷阱,世上怕是永远也没人知道,一度将东霸两郡闹翻天的雷成大师最终葬送在了一对毒牙下。
也许是两对。
营里甚至有人说,当时起码有五六条巨蟒缠住大师,这才让他倒下。
那些巨蟒全都有碗口粗,十来丈长,任何一条便足以单独毙掉一匹马。但对付大师,像这样的巨蟒一次就上了好几十条,最后也只有五六条将毒牙上的毒素注入了大师体内。
对于这些荒唐而夸张的说法,活着回来的人没一个表示反对。
搞不好这番说辞最初就源自他们当中某人之口。
不过现在已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了。
“我们该做出决定,如何面对官兵最后的围剿了。”一向性情沉稳的莫群说,“大师身亡,他们会认为已解除最大威胁,必然会发起决战。”
“这两天,离开的人越来越多,剩下的也渐渐失去了信心。”朱继也说。
“奉大祭酒之令,对于自愿离开的人,我们未加阻拦。”莫群马上对此进行说明,“不过,即便如此,他们走的时候也很低调。大多是在半夜离开。”
他俩一直是霹天军中最有经验的两员战将。两人的话,无疑能对决策产生影响。
徐芾沉默不语,将目光看向另一侧。
高进见状,随即开口道:“因为附近地区遭受官兵滋扰,我们的粮食正越来越难获得。而且每支征粮队出去都要冒极大风险,所以不敢走远。”
“是的,目前只有古里土司还能接济一些,但也越来越少。”鲁巴附和道。
听了这些,徐芾依然没吭声。
洪昇看了看身边的陶青、沙吐诃和梁鹏等人,慢慢开口道:“此前接待过雷成大师,承诺起兵响应的那些土司,我看对他们也可以放弃希望了。”
“乌蛮人,根本就别指望。”陶青冷冷地接了句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沙吐诃当即直起身,像是想要跳起来,却被洪昇一把拉住,“我们乌蛮各部支持霹天军,全是因为三公子,不是雷成大师。”
“是吗?若真如此,那三公子起兵多日,你们乌蛮人为何迟迟未有响应?反倒是雷成大师这次去逐一拜访,才同意相随起事?”陶青神情冷峻,言辞犀利,“实话告诉你,若非此次为了说服你们出兵,大师不辞劳苦,挨着一个寨子、一个寨子去向你们展示法力,给你们的人调水治病,弄得自己疲惫不堪,又岂会轻易败在鬼鬼祟祟,连面都不敢露的驱兽师手里?”
“呸,”沙吐诃愤然吼了回去,“连梁鹏兄弟都说,此番遭败是因技不如人,怪得着谁。”
洪昇一看二人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,连忙出面调解:“好了好了,事已至此,唯有团结一心。争来吵去,于事无补。”
说罢,他扭身冲主座上一言不发的徐芾双手一拱,道:“临终前,大师最后两条指令,是让大祭酒自己选:一是让弟兄们解甲归田,一是率部撤去晋国境内。”
当然,这是洪昇自己的理解。
他认为大师是说,首领们无法回头,但下面弟兄可以放下武器,回家耕地务农,帮工干活,或是做点小生意,好歹可保全性命。
这也是他在回来的路上,跟当时同在大师身边的陶青相互交流之后达成的一致意见。
他不敢,也不愿将大师的最后遗言和盘托出,尤其当着莫群、朱继等人的面。他俩可是带着族人来支持徐三公子起事的,没有回头路可走。
但大师那句句“棋子”的定论,却像颗钉子扎在洪昇心里。
当时大师身边围着好几个人,虽然大雨如注,未必人人都听见了大师的嘱托,但陶青显然一字不落都听见了。这对他,应该是沉重打击。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
大师当时肯定是吐露了真言。
毫无疑问,那时大师就已意识到,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,而他自己也是被人利用的傀儡。这话很扎心,可大师敢于承认。
他还说,弟兄们现在面临的不是战争,而是猎杀。
至于谁是猎手,谁是猎物,显然不言而喻。
最最令洪昇感到恐惧,感到绝望,是大师在弥留之际脱口说出了操控这场动乱的幕后之手,竟然是他恩师。那个曾被无数信徒,包括洪昇自己猜测、膜拜的世外高人。
当时大师神识涣散,气若游丝,话音极低。听见此言的,也许就他和陶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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