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6、入局 (第2/2页)
李昧也是将手一摊,却道:“客随主便,先生请。”
老仆也不客气,拈起一枚黑子,挂角先行。李昧拉开距离,不争一时,对角落子。
双方不疾不徐,落子成势,缓缓逼近。
“李公子胸怀大度,这一子落下,便见风范。”老仆道。
“老先生运筹帷幄,拈指之间已尽体现。”李昧接道。
“噢,这么说,李公子已看出这盘棋?”
“大道无形,似这般风云变幻之局,我哪看得出。”李昧笑了笑说。
“李公子客气了。”
老仆拈起一子,忽然举起停放在棋盘之上,似手里搬着一块巨石缓缓而落。随着他手里棋子徐徐下降,室内陡然升起一股凛冽之气,团团笼罩在二人周围。屏风上两片丝帘此刻也无风自动,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撩起,猎猎飘舞,竟达半空之高,久久不息。
老仆一边落子,嘴里一边喃喃自语:“李公子乃先太师高足,天命之选,青峰奇侠,天下皆知的少年英才。即便未曾受顾延太师面命一日,也能自证大道。这般天赋,岂是常人可比。”
听闻这番话时,李昧只觉每一个字都恍若千斤之锤,一下下砸进耳内,震得脑袋嗡嗡作响。
他不敢有丝毫怠慢,遂以灵气运行周天,调息心念,娓娓应道:“李昧出身寒末,能得顾延太师垂青,常感愧疚,这才奋力修行,幸有所得。哪是什么天命之选,哪有什么天赋过人。”
回答此话时,李昧惊觉自己竟难以斟酌,心里不及细品,话便已脱口而出。
也就是说,即便他想要以言语搪塞,也是不易。
而老仆此时仍眉目和顺,态度平静,开口又问:“公子的不幸,老夫也曾听闻。不过,公子今既已得道,就莫不想有所建树?”
“修行只为心性自由,不敢奢望世俗功名。”李昧答道。
“小修养生,大修济民。如尊师之德行修为,岂不也匡扶了大盛李氏,令戎州百姓得享太平?”
“师尊大才,李昧怎可相比。”
“英雄出于时势。若有天地可供驰骋,李公子未必不可比肩令师之志啊。”
“这么说,先生认为,当今之际,已有可供施展之天地?”
“公子认为,戎州之富足,可比晋否?”
“不可。戎州偏僻,大晋富沃。”
“那公子以为,戎州之百姓,可比晋否?”
“不可。戎州闭塞,人丁稀落。晋地广袤,沃野千里。”
“好。若晋除北患,扫清中原,西向而攻之,我大盛何以拒敌?”
“不可敌。”
“若胡赵南下,兼灭大晋,再欲一统天下,我大盛何以敌?”
“亦不可敌。”
“公子回答得好。天下大势如流水东去,奔腾浩荡,不可阻挡。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碌碌而无为,无异坐以待毙。若要保我大盛千秋万代,难道不该趁早进取?”
“应该。”李昧犹豫片刻,不得不承认。
“这不就是了。”老仆看在眼里,释然一笑。
随着他这一笑,笼罩四周那股无形之气也顿时消散,屏风上两片丝帘飘然垂下,恢复如初。
“先生之志,便是替大盛谋这千秋之业?”
“我不过是个仆人,替主谋划,敢不尽心竭力。”老仆勉强一笑道。
说话间,额头却也隐隐可见汗迹。
原来李昧的对抗之力,也令他不敢继续施压。
不过,他心里已有答案,无须继续施为,于是轻轻呼吸,放轻声调,以更为清秀,嗓音若女子般委婉柔和轻声道:“此番黄毛作乱,不过是受人唆使。李公子可知,大盛境内真正心腹之患,不是别个,正是一方教宗无明殿。”
“我听说了,两日激战,酆城被围,皆有影子人的参与。”
“没错,听说李公子数日前方才上山拜会,莫非竟没有任何发现?”
“李昧上次拜访无明殿,还是近十年之前,说起来,对其实在不甚了解。此行上山,也没看出他们有何违逆之举。”
“我知道,你是冲着那镇妖塔而去的。听说,李公子发现行尸大法重现,有所担忧,是吗?”
“正是因此才去拜会。”
“嗯。无明殿看护镇妖塔已达三百年,浸淫魔灵之下,难免蜕变。若李公子不弃,届时可在上山调查,或许可有不同发现。”
“先生之意,这无明殿确有可能掌握了行尸大法这样的手段?”
“这我可不敢说。只是猜测有此可能而已。”
“哦,那我可能真该重新认识认识那些影子人。”
“李公子,方才说到大盛之国运前途。与赵人联盟,不过权宜之计。千里之行始于足下,这步棋刚刚落下,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。公子不想参与吗?”
说到这里,老仆又落下一子。
李昧接了一子,道:“我已答应天香姑娘,所谈之事,去盛都与她答复。”
老仆点点头,“那就说说眼下吧。有人说,我大盛乃一州小国,甲不过十万,舟不过千乘,岂能与晋一争天下。酆城这一仗,就是要告诉那些人,我盛军可以一敌十,远非晋军可比。”
“是啊,我也听闻,酆城盛军不过数千,而雷成义军四面围城,拥兵数万,再辅以影子人的力量和影响,居然难以撼动城防分毫,实在是大开眼界。”
“所以,依公子亲眼之见,我大盛若举兵出征,可有胜算?”
“设若盛军皆有此等战力,或当天下无敌。”
“哈哈,公子明见。”老仆缓缓收起一枚棋子,举在手中,“这盘未分胜负。等下次相见,再与李公子继续逐鹿中盘如何?”
李昧也将手里棋子往木盒里一扔,“愿等赐教。”
说罢,也不客套多礼,便起身告辞。
出了韵香苑,李昧抬头往天空望了一眼,这才轻轻舒了口气。
他去取了坐骑,策马而去。